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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絳幼時。
史記·楊絳傳
楊絳,本名季康,無錫人也,宣統三年生京師。父蔭杭,律師也,嘗為浙江通判。
絳生未百日,傢南遷於滬。其於諸姊妹,容貌短小,楊父戲曰:“貓之良者,矮身短足也。”好讀書,能文學,中英文俱佳,負笈東吳時,以文學稱。楊父嘗問:“三日不讀書,如何?”絳答曰:“寡淡。”再問:“七日不讀書,如何?”絳答曰:“虛度。”
年十七,欲入清華,惜乎東南中額不足,乃輾轉東吳學堂,與費孝通同窗。絳雖未為佳麗,然清秀慧敏,溫婉和藹,慕之者眾,男子每欲申意,費生必阻之,曰:“諸君好逑,我則為檻。”不欲絳為他人妻也。
年二十一,乃北上,投燕京學堂,復又清華。費生聞之,夜不能寐,迎之者三,渴慕如此。
悠遊清華,逢錢鐘書。人生初見,絳以《醉翁亭記》目錢郎:“望之蔚然而深秀者,錢郎也”。蓋當時錢郎,倜儻拔秀,雖敝袍舊襖,佈履老鏡,然風流不掩。錢郎見楊女,心許矣。當時不交一語,然終生之志,不可移也。
錢郎有表弟曰孫令銜,謂錢郎曰:“楊女已有許配。”又語於絳曰:“錢郎已有婚娶。”錢郎聞之而疑,竊曰:“既與楊女同城,何必仰息他人,直取可也。”乃寄鴻雁,相約黃昏後,甫見,錢郎汲汲曰:“吾未婚娶。”絳笑曰:“妾未許配。”乃定上邪之好。
費生聞,大恨,質楊絳曰:“諸生之中,能為汝之夫君者,莫非吾也,以吾與汝相識久矣。”絳曰:“君嘗有言,吾與爾不過朋友,然非情好,若君欲相好,則吾與爾絕矣。”費生悵恨三馬達電動床價格,然亦無如何。
年二十四,嫁錢郎,其時在姑蘇,錢郎衣玄,酷暑,汗涔涔,衣衫濕,有黃漬,誠狼狽也。鐘書曰:吾遇夫人前,未思婚娶﹔吾娶夫人後,不悔。當時,鐘書乘桴往牛津,絳在清華,為夫君故,棄學從之遊,生女於法蘭西。
錢郎博學,然迂闊人也,百事不曉,拙於傢計,點燈燈滅,傾茶茶潑,絳則不然,十指能撫弦,拳頭立得馬,彼時批註經史,此時庖廚烹鮮。夫君每有狼狽,絳則曰:“無礙”,錢學士賴以安。
1938年,歸來,顛沛輾轉,或在藍田,或在湘西,歸滬。楊師能文,成名先於錢學士。淞滬淪陷,為喜劇《稱心如意》,《弄假成真》,滬人皆睹,當時聞名。
解放,或有勸赴海外者,鐘書楊師皆留,楊師曰:吾以襁褓母乳中,則已為中國人,舍此何歸?楊師以研究員聘。苗栗電動床是時萬象更替,楊師鐘書亦與於其中,楊師感其事,為小說曰《洗澡》,蓋洗滌自新也。初閱之,以為乃餘楠之事也,然則非也,書中不惟一人二人之事,一人二人之像,乃眾生之事,眾生之像。以眾生像摹世間態,非楊師功力,不可為也。
1969年,鐘書嘗在信陽羅山幹校,明年,楊師亦至於此。其時艱苦,然樂天不改,亦多趣事。楊師有文曰《幹校六記》,效《浮生六記》也,曰其在幹校,多為稼穡事,割菜儲糞,鑿井學圃。為儲糞,逢路人,則恭敬請之曰:“可糞於吾圃”。其態可掬也。與夫君錢公相去,不過裡餘,每相見,若西廂張生會鶯鶯,楊師戲曰:吾與夫君之會,豈勝卻人間無數,雖才子佳人後花園,莫若妾與錢郎也。楊師夫婦,皆通曉西語。楊師外文,或勝錢學士,其曉英法語,年花甲,又修西班牙語,居然瞭悟,譯《堂吉訶德》,風靡九州,售冊百萬。《圍城》見於天下,鐘書以此聞名,天下亦知楊師。然讀書自樂,朝夕閉門,不與世事。
天下盡知錢公楊師,然不知其女錢瑗亦高人也。博學巧慧,亦長於文學,三人實天作一傢也。三人嘗約:傢中事,人各為記,合而為一,名曰我們仨,亦一樂也。然錢瑗病矣,寢疾不起,自知大限,曰:“女兒不久,此書委吾,可乎?”父母噙淚頷首。錢瑗疾作,幾不能握管,力書之數章,已不能食,不能言,歷六日,居然死。其時丁醜年,明年,錢學士死,楊師孑然。楊師其時八十七,顧室中空空,斯人不在,呼錢郎,錢郎在鏡框﹔呼愛女,愛女在黃泉。朝夕清冷,幾無生趣。然雖慟極,思夫君嬌女,事業未竟,乃埋首扉頁,覓親人於書卷間。
其時錢學士書稿,往來烽火,蹀躞南北,歷抗日內戰,其時久矣,或碎裂如蝶,或黃黑難辨,楊師辨其跡,探其源,提其要,鉤其玄,雖瑣碎雜細,皆一一復原。數年,錢學士書稿得全,七萬餘紙,非常人所能堪也。閱《我們仨》,多會心處。錢瑗曰:我與我父,兄弟也,且吾為兄,父為弟。萌態躍然,讀之不能忍笑。遙想楊師孑然空室,見夫君愛女遺文,晝夜研磨,何其痛也。白樂天所雲:“世間好物不堅牢,彩雲易散琉璃脆”,沉痛語也。楊師自持淡泊,罕與世交,然楊師忘世,世不忘楊師,每有雞湯佳文,則曰:楊師文也。其百歲,世間又有楊師百歲文,曰:吾即世界,與他人無涉。然語多假托,與倉央詩類。
丙申歲(2016),四月十九,公歷5月25日,楊師死,壽百又五歲。天下知居家照護電動床與不知,皆哀之。或笑曰:爾等不讀楊絳書,濫吹斯文,刷屏以吊楊師,謬哉,矯情哉。太史則曰:不然,不讀楊師之書,而吊楊師之人,足見天下人仰慕讀書,誠盛事也。觀楊師文也,語多平實,溫婉機智,罕涉是非,少詈辱人,讀之莞爾,似非以攻訐為事者,亦長者也。(記者劉黎平)
身在京城,確認楊絳先生去世的消息卻兜轉瞭半日。三聯生活書店前總編輯李昕先生在微信上回我說:“採訪別人吧,謝。”中國作協一位不願透露名字的前輩說:楊先生的離世,意味著她那個時代的精英已然終結,她的為學為人,都是最好的典范。至於去居家電動床世細節,我跟你知曉的網上消息一樣。作為記者,這是一種無力的挫敗感:你總想著要在重大事件的報道上有所呈現,要還原事實,要接近真相。但我所有的努力,都無法接近現場。直至新聞聯播的一位學長給我發來“我也隻能遠觀”的回復,我才意識到,遠觀,是我在這一事件上客觀的處境。
她走過105年的歲月,她在文化界的核心見証過那麼多歷史,她以天賦和才華呈現瞭《堂吉訶德》、《洗澡》那般想象力飛馳的文學作品﹔她“怨而不怒,哀而不傷”地寫出瞭《幹校六記》﹔錢鐘書去世翌年,她一邊整理他的筆記,集成他的手稿,一邊為解答自己對死亡的探尋,翻譯瞭哲學名篇《裴多》﹔然後又以90多歲的高齡,提筆寫下瞭傾註世間真情的《我們仨》,並將她與錢鐘書所有的版稅捐贈成立瞭“好讀書”獎學金……
她在一個多世紀的人生裡淬煉出的智慧和從容,如今以雋永的文字,數以千萬計地在這個眾聲喧嘩的時代傳播,成為我們在寂寞裡、孤獨裡、失意裡、憂傷時吞食下的慰藉,甚至有人不惜拿各種人生感悟拼湊成她的百歲感言以勵志,卻忘瞭這是她的真實苦難——“我們一生坎坷,暮年才有瞭一個可以安頓的居處。但老病相催,我們在人生道路尚已走到盡頭瞭。”“1997年早春,阿瑗去世。1998年歲末,鐘書去世。我們三人就此失散瞭。就這麼輕易失散瞭。‘世間好物不堅牢,彩雲易散琉璃脆。’現在,隻剩下瞭我一人。”
據說,她在離世前的遺願是火化後再發訃告,且不要祭奠。死亡是她洗淨一生污穢獨自上路的回傢之旅,與任何人都沒有幹系,就如她翻譯的《裴多》裡蘇格拉底所說的——“在我的喪事裡,別說他是在葬蘇格拉底,或是送蘇格拉底進墳墓,或是埋掉他……你該知道,這種不恰當的話不但沒意思,還玷污瞭靈魂呢。不要這麼說。你該高高興興,說你是在埋葬我的肉體。你覺得怎麼樣兒埋葬最好,最合適,你就怎麼樣兒埋葬。”
她是真正的精神貴族,遠遠地致敬,且在她的啟迪中找尋到我們立身於平凡的意義,也許才是我們所向往的通達從容的唯一途徑。(記者龍迎春)
風骨中的淡泊與執著
從上周那個煙雨淒迷的午後開始,關於“楊絳病危”的消息便不斷在朋友圈傳出。每一次,都是一邊合著雙掌祈禱這不是真的、一邊卻又因著職業不得不去核實。在這沉重、忐忑的幾天裡,重新翻開手邊的《我們仨》和《聽楊絳談往事》,讀著讀著,心竟然漸漸地安寧下來。
楊先生是那種有著超然大智慧的女人,學貫中西,才高八鬥,卻從來沒有恃才傲物。她嫁給錢鐘書後,去錢傢必須對老人行叩拜禮,在一般人看來,書香門第又留學西洋的才女肯定會難以忍受這樣的禮數。可是楊絳卻淡淡地說:“這有什麼,不就是磕個頭嘛,有什麼瞭不起的。”不糾結,不委屈,平平淡淡地磕頭就磕頭,因為“我愛丈夫勝過愛自己”。所以她不但是公認的“最才的女”,更是錢先生心目中“最賢的妻”。
她住舊房子,穿女兒留下的鞋子,生活簡單樸素。然而對於工作和事業,她的執著和堅持,卻令常人難以想象。48歲那一年,她接瞭一項工作,就是翻譯《堂吉訶德》,當時領導告訴她可以轉譯,用英文版或法文版轉譯都可以。可是她卻對轉譯的版本都不滿意,為瞭能直接翻譯原著,她在年近半百之時開始學習西班牙語。她的刻苦和執著也給瞭她事業的輝煌,直到半個多世紀後的今天,她翻譯的《堂吉訶德》依然是最受歡迎的讀本。
20世紀90年代末,相信是楊先生最難熬的時光。1997年,獨女錢瑗因病去世,1998年,錢先生又駕鶴西去。後來,楊絳在《走到人生邊上》中寫道:“親人去世,要夢中相見也不能。但親人去世多年後,就能常常夢見。我孤獨一人已近十年,夢裡經常和親人在一起……”可以想見她的生命會有多麼孤獨,然而她沒有被痛苦和孤獨所擊垮。102歲時,她整理出版瞭250萬字的《楊絳全集》。於是,她的生命,又因此變得如此充實而豐滿。
2016年5月25日凌晨,楊絳先生因病離世。相信此時此刻,她和先生愛女已在天國執手相聚,重回“我們仨”的日子。
楊先生,一路走好!(記者趙潔)
感言
“和深愛的人相聚在天國”
《幹校六記》是大學同屋小熊借我看的,是苦難中的相濡以沫,但筆觸中不失知識分子的智慧和驕傲。《洗澡》裡的姚宓,人淡如菊,但就像她的衣著,制服下是精美的錦緞,淡雅外表下是一肚子錦繡,所以許彥成和她心心相印,那種骨子裡的東西,是許妻怎麼使勁也追不上學不來的。這個人物,或許是楊絳心中的理想女性影像。讀《我們仨》,看到“世間好物不堅牢,彩雲易散琉璃脆”,不禁潸然淚下。最後是《洗澡之後》,就小說而言,這實在不算太好的作品,但老太太就是有這樣的固執,不想讓他人續寫故事。
她一生經歷瞭如此多的生離死別,完成瞭對愛人作品的整理,心願已瞭,終於和深愛的人相聚在天國。而她的逝去,也和張氏三姐妹一樣,是最後一縷溫婉的風流文韻的終結。(記者陳巧媚)
“今天我們為何愛讀楊絳?”
今天我們為何愛讀楊絳?當年攻讀中文系活在象牙塔裡的我,一定不比如今年近不惑在生命之路摸爬滾打後更清晰。
愛讀楊絳,第一層心思是向往。和“兩百年三百年一見”的錢鐘書在一起,她用同樣的高度呈現夫妻情感美好境界的極致。錢鐘書的名作《圍城》被拍成電視劇播出,那每集都必掛的旁白來自楊絳——“圍在城裡的人想逃出來,城外的人想沖進去,對婚姻也罷,職業也罷。人生的願望大抵如此。”既把自己丈夫的所思所感瞧瞭個通透,還把這人生琢磨瞭個幹淨。這個層面上她是站在丈夫身旁的另一座高峰。遇上瞭世間最稀罕的理解,這種人類情感的最高級誰不向往?
愛讀楊絳,第二層心思是安寧。楊絳自己曾寫道,夫妻最大的煩惱就是錢鐘書成瞭名人。百歲人生,怎麼可能真正活在童話裡,她不過始終堅持用安寧淡泊的姿態來與世界和解,也怡然自處。如此我便想通瞭為何一位老作傢的隻言片語,竟能在當今的互聯網世界充滿瞭生命力,因為用自身人格呈現的精神力才是永恆的。雖然先生逝世後滿屏轉得眼熟的“雞湯”,很多已被澄清不是楊絳親筆寫下,但細究這些取得廣泛共鳴的句子之所以能“蒙混”過眼,還是因為其中能看出一點先生呈現的姿態。(記者邱瑞賢)
“為今生摯愛竭盡全力”
楊絳先生走瞭,走得十分安詳寧靜。
面對她的離去,世人卻無法安靜,打開手機,滿屏都是關於她的文字。也許,正是她安於淡泊、清淨自持的人生,就像一面鏡子,照出瞭我們內心的喧囂與躁動,使我們隱隱有些不安。
而我,在不安之餘,最想問的一個問題就是,她何以能夠如此安靜而沉穩地應對無數個歲月的風浪,如何在一個人追憶“我們仨”的時候,還能踏實地,一天天過著該過的平常日子?
終於,在滿屏的文字中,我讀到瞭她說過的一段話,內心豁然開朗。她說,她最大的功勞是保住瞭錢鐘書的淘氣和那一團癡氣。他們一生經歷過太多的動蕩與苦難,要呵護住那一份“癡氣”與“淘氣”,她一定付出瞭太多的心力,太多的智慧,太多的忍耐,還有太多的勇氣﹔而將“癡氣”與“淘氣”奉為珍寶的人,還有什麼外物是放不下的呢?所以,與其說她的淡泊與安靜是歲月的積澱,不如說那是她為今生摯愛竭盡全力的邏輯後果。
我禁不住又問自己,我們能努力地像她那樣去愛嗎?
希望我們都能給出肯定的答案,我相信,這才是對楊絳先生最好的紀念。(記者王月華)
“她就是我的治愈系”
上大學時,通過《洗澡》認識瞭楊絳先生,或者是沒有代入感,也可能是缺乏生活體悟,印象不是很深。後來,隨著年紀漸長、涉世更深,才慢慢懂瞭這位百歲老人的智慧。她說,一個人苦惱,問題是在於想太多,而書讀得少。所以,發愁或無聊時,翻翻楊絳先生的散文《幹校六記》《將飲茶》等,心境總能平和下來。
她的生命裡有太多起落坎坷和悲歡離合,倘若發生在矯情的我們這一代身上,文字裡恐怕是要大呼大嚎、大悲大慟瞭。然而她,文字平實、簡潔、真誠,不強作樂觀,也不刻意愁苦,把傢人的離散、生活的變故就這樣鋪在你眼前。你可能毫無防備地被打動或逗樂:講著給下鄉的丈夫寄床的囧事,就來一句“生怕傢就像拆開的床板一樣散瞭”﹔正當你為她唏噓時,她又講起幹校裡種菜打井、喂流浪狗的趣事。一對比,我真是為自己和身邊大多數年輕人有的矯情病感到羞愧,也讓我反思:當我們面對生活的小挫折,除瞭在朋友圈渲染情緒,還能做點什麼呢?
先生已去,但她對生活的從容和幽默留在我心,也鼓舞著我。最後還是矯情地說一句,她就是我的治愈系。(記者吳多)
“本身就是對圍城的突破”
談論楊絳的《洗澡》,離不開錢鐘書的《圍城》。《洗澡》有不弱於《圍城》的文字技巧,有同樣辛辣的譏諷和戲謔,但《洗澡》的筆法更為細膩和克制。雖然背景和時代都完全不同,但對知識分子的刻畫與批判,兩本著作有著非同一般的默契。
不過,同樣寫愛情,錢鐘書是有些悲觀的:婚姻像是一座城堡,外面的人想攻進來,裡面的人想沖出去。而楊絳則寫出瞭飽含希望與純潔的愛情,在特殊的時代給人以希望。但楊絳畢竟是克制的,雖然描繪瞭一場特殊時代的愛情故事,但卻沒有給男女主角一個圓滿的未來,兩個人的關系在“君子之好”的矛盾與糾結中收場,但關於他們的爭議卻從未消停。
《洗澡》中,愛情沒能突圍。20年之後,楊絳續寫《洗澡之後》,給瞭男女主角一個稱心如意的結局。楊絳擔心人們會在誤解中糟蹋這段純潔的愛情,所以在98歲高齡時,仍不忘呵護這段美好。楊絳與錢鐘書的愛情,本身就是對圍城的突破。《洗澡之後》所成全的那段美好,何嘗不是他們自己的寫照?(記者何瑞琪)
(責編:王鶴瑾、陳苑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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